月亮的女儿
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女孩有了两个嗜好。一是在有月亮的夜晚仰头仰望天上的月亮;二是喜欢歌星安琪儿和听她的歌。

女孩模糊的记忆,那晚爸爸跟平常一样吻了女孩的脸,握着女孩双臂,微笑着说:“爸爸得A市去工作了。”爸爸的笑,像极了那晚挂在夜空的月亮,闪闪发光。

月亮的女儿

女孩附着爸爸耳朵,轻声说:“爸爸,想我。”爸爸微笑着点头然后指着天上,说:“如果晚上有月亮,爸爸就会望着夜空。爸爸看到了月亮,就等于看到了你和妈妈;你和妈妈,看到了月亮,就看到了我。”

从那往后,有月亮的晚上,女孩总要望一会儿月亮。女孩相信,在老远的地方,爸爸也在月亮下,想着妈妈和她。女孩望着月亮,月亮愈来愈亲切,渐渐地,变成了笑吟吟的爸爸,女孩便和月亮说着话。

几天后,学校要填一张登记表。填表时,女孩满脑子都是月亮、爸爸,爸爸、月亮,月亮就是爸爸,爸爸就是月亮。她这样想着,手却不知不觉在“父亲姓名”一栏,填了“月亮”。

第二天,老师当着全班同学,笑吟吟地说,女孩在“父亲一栏”写了月亮。说得女孩满脸红晕,说得同学们送给了女孩一个极好听的名字:月亮的女儿。

女孩喜欢安琪儿是因为妈妈。妈妈喜欢安琪儿的歌,爸爸不在的时候,妈妈就听安琪儿的歌。这习惯延续到现在,女孩马上中考了。

女孩一直在努力,妈妈越是闭口不谈爸爸,她就愈想考到爸爸那个工作的城市。她想,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,三年其实一晃就过去了。

妈妈在客厅看电视。这是妈妈唯一的娱乐。电视里女主持人在和安琪儿说着话儿。妈妈从不影响女孩写作业,将电视声音开得极小,如蚊子哼。

主持人和安琪儿都漂亮。主持人声音很嗲,常不自主地扭身子,妈妈和女孩都不喜欢。而安琪儿声音甜而不腻,除了在舞台上唱歌表演,从不乱扭身子,妈妈和女孩是安琪儿的粉丝。安琪儿的歌声里有她们的想念。

电视里,女主持人扭着身子,嗲声嗲气地请安琪儿唱歌。一段广告后,音乐响起来,安琪儿换了套衣服。安琪儿刚才的衣服是米黄色裙子,这会儿是纯白色的。妈妈最喜欢看安琪儿穿纯白色衣服。妈妈说,安琪儿穿纯白色衣服,让人相信,这个世界有仙女。妈妈说,这个世界有两个仙女,一个是女孩,一个是安琪儿。

安琪儿唱歌的时候,总让妈妈有跟着一起合唱的冲动,但是妈妈忍住了,不能影响女孩学习。

安琪儿如蚊子哼的声音,有几丝从女孩卧室的门缝钻了进去。女孩在心无旁鹜写作业,写着写着,那几丝安琪儿的歌声,硬是钻进了女孩耳朵。开始时,女孩以为是幻听,没理睬。安琪儿的声音不依不饶,缠着女孩的耳朵,直往里灌。女孩没心思写作业了,尖着耳朵听。

女孩确信,的的确确是安琪儿在唱歌,唱的是那首女孩熟悉的歌。女孩脸上绽开了花一样的笑。女孩便燕子一样,轻快地飞到了妈妈身边。

女孩轻声说:“妈妈,真是,不叫我。”

女孩拿着遥控,调大了声音。电视里,安琪儿唱着歌,声音如天籁。电视外,女孩右手握摇控,对着嘴,样子如拿着话筒,轻轻地和着安琪儿,哼了起来:

明亮的星空中有月

皎洁的月空中有星

夜空因为有你更美丽

你因为在夜空中而神秘

…….

满天星星的日子,女孩数过天上星星。女孩没数清。妈妈说过,地下一个人,天上一颗星。每一个人,都对应着天上一颗星。女孩努力地分辨过妈妈和女孩是哪两颗星,而爸爸不用,因为爸爸是月亮。女孩没法弄清楚,哪一颗星星是女孩,哪一颗是妈妈。女孩相信,月亮一定和妈妈、女孩的星在一起,绝不会像爸爸现在一样,要抛下妈妈和女孩,去老远的地方工作。

女孩参加完招生考试的晚上,电视台新闻说,安琪儿将在本市大剧院举办个唱晚会。妈妈和女孩首先怀疑:安琪儿,这么大一个歌星,能来这个小县城?继而,莞尔。仿佛之间,这座小城也由于安琪儿的即将光临,变得更加可爱。妈妈说,不知安琪儿会不会比电视上还漂亮?现场的演唱会不会比电视上更精彩?

女孩忽然不高兴了。女孩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手指。女孩意识到了,妈妈不会让她去看安琪儿的演唱会,就家里的情况妈妈不会那么大方。妈妈也没了刚才的兴奋,脸上爬上了几分无奈和惭愧。妈妈箍着女孩,柔声说:“你如果考上了最好的高中,我就让你去。”

不几天,中考成绩出来了,女孩考上了理想的高中。妈妈没有食言,果真拿了一百块钱给女孩,叫她去买安琪儿个唱晚会的票。票分四等。一等票,七百块,四等票,一百块。女孩接过妈妈手上的钱,笑逐颜开。女孩不知道该怎样感激妈妈,便抱着妈妈,吻了妈妈的脸,吻得好响,说了“谢谢妈妈”,一阵风似地跑下了楼,又一阵风似地跑到了大剧院。

大剧院离女孩家不远。

女孩买了票,朝家一步一蹦,一蹦一步地走,脑子里满是安琪儿可亲的形象。女孩想,到时候,当然得献花。可是买什么花呢?女孩问自己,是买玫瑰还是买百合?还是买别的什么花?女孩最后决定买玫瑰。女孩想好了,只要五天不吃早餐,省下来的早餐钱,就能买一把像样的玫瑰。女孩想到献花给安琪儿,安琪儿一定会握着她的手,说“谢谢”。“呵呵。五天早餐钱,就能握安琪儿的手。”女孩想到这,幸福得快要疯了。快要疯了的女孩,不再是一步一蹦,而是手舞足蹈地朝家走,嘴里哼起了安琪儿的歌:

大海不会永远是蓝色

人生不会没挫折

得意时,尽情张扬你的个性

失意时,请相信

浪涛已平息,幸福离你已不远

……

手舞足蹈中,女孩到了她家楼下,猛地发现,分明握在手中的票,不见了。

女孩傻了眼,在楼下愣了半晌,这才回过头去找票。她回忆着她刚才回家的路线,沿着那路线找着。女孩找了好久,找得好仔细,可是,那票,影儿也没有。

转眼 到了安琪儿唱演会的日子。

吃罢晚饭,女孩对妈妈说了,“妈妈,我去看安琪儿了”,笑吟吟地出了家门,到了楼下,“唉”地一声,驱散了脸上笑容,耷拉着头,两只脚,懒洋洋中,轮流地踢着一颗石子,慢吞吞地到了大剧院。

大剧院前广场,各色好看的灯都亮了。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奶白色的灯光,照得大剧院如梦似幻。来看安琪儿演出的人们,在梦幻灯光下,在女孩目光中,个个如同神仙,在梦幻里飘,一个个轻快地飘进了大剧院。大剧院前的广场,静了,静得能听到远处的蝉鸣,静得只有女孩和几个路人了。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中央,望着大剧院的大门。脑子里已是满满的安琪儿如同仙子的形象,耳畔响起安琪儿甜得沁人肺腑的歌声。

女孩在各色灯光下,绕着大剧院,转了两圈了。

女孩想好了,回家后对妈妈说,安琪儿唱了哪些歌。当然,安琪儿一定得唱妈妈最喜欢听的那首《家乡的星,他乡的月》:

站在他乡的十字路口

抬头望着天上的月

家乡的星

他乡的月

…….

女孩抬起头望着天上。天上一轮满月,几颗星星。月亮好亮。女孩望着月亮,月亮又渐渐地变成了爸爸。爸爸依旧笑吟吟。仿佛之中,爸爸知道了,为什么这个时候,女孩在绕着大剧院转圈。

女孩如对爸爸说话,对月亮说:“爸爸,你可千万别告诉妈妈,我将票弄丢了,没有看安琪儿演出。妈妈会伤心的。你如果告诉了妈妈,我就好多天不想你。”

文/紫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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