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穷的日子,是2006年秋天。
那时我女朋友若刚到上海来,与我一起,两人不知算计,稀里糊涂把钱花个精光。
于是每天买早餐,都得满家里沙发底床脚拣硬币凑数;
出去吃个饭,两个人点一个菜就叫米饭,惹老板频频回头看;
买麻辣烫都不敢点荤的——那时上海的价码,麻辣烫一份荤的一元,素的五角,于是多点些素的,就能顶饿了。
到那年十一月,我等来了笔稿费,也不大敢大用。
十一月中旬,她得回学校考试。临走前,我们先把她回学校的车票钱算罢,最后剩了些纸币,珍而重之的收着。
那是周六午后,俩人没吃早饭,都饿了大半天,就用剩的钱,买了两个肉夹馍,人手一个,分着吃。
那是十一月的午间,阳光晴暖,两个已经穷了一个多月,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子才能宽限些,决定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过穷日子的人,在丁字路口的马路牙子边,背靠背坐在消防栓上,边晒太阳,边欢天喜地,双手捧着,一口口吃得腮帮鼓起努着、满嘴是油,就这样高高兴兴分掉了各自的肉夹馍。
我后来吃过的一切,没一样能和当时的肉夹馍相比。
2
三年前,我刚到巴黎时,手头紧迫。如果想顺心如意放开吃东西,难免铺张嫌贵。
但小日子,总有自己的过法儿。
煎个蛋,煮个蛋蘸盐,或做蛋卷;炸土豆条配蛋黄酱,或者花些时间熬了:舍些黄油和牛奶,做出土豆泥来(虽然一个人经常吃不完,好吃,但腻);
豆腐烫一烫,洒上木鱼花、酱油和葱段就是冷奴,不就饭都能吃饱,吃完了喝两碗茶,肚子都是热的。三文鱼,两面煎到褐红,略点酱油,也好。
秋凉之后,我女朋友课业多,我就多一重算计。得知道她何时回来。
比如吧,“几点回来呀?”“八点。”
好。七点把饭闷上,七点半开始预备炒菜。几次后,学乖了,备好菜,等她踏进门来,赶紧下锅炒。大多数炒菜,几勺子的事儿,炒得了上桌,吃个新鲜热辣。
最安全的是炖,下午炖上的牛尾汤、蹄花汤、老鸭萝卜汤,无论你七点八点还是九点回来,都不怕:无非炖烂一点,萝卜炖久了还更入味呢。
倒是鸡汤得费思量:巴黎的鸡普遍不耐久炖,四小时开外必然软烂如泥,一撕便下,之后嚼劲就差了。
等入了冬,奶油蘑菇火腿汤(用火腿切片,可以免调味)、咖喱鸡、毛血旺这类,做起来会比较省心。一大锅,经吃,又暖和。橄榄油焖蒜蓉虾(我在巴塞罗那学的菜)、金枪鱼刺身这类,相形见少。
汤菜还有个好处,很容易酝酿氛围,仿佛给家里墙壁刷暖色调涂料似的。
比如她一到家,抽抽鼻子:“一屋子牛尾汤味道!”
然后她就快快活活地调酱料去,我给牛尾汤下盐和枸杞,将肉缕从牛尾骨上刮下来,汤拿来喝,盛饭,吃,开上部什么剧看着。吃完了,我洗锅洗碗,她去对付甜品——夏天水果,冬天西米露——再吃完了,喝餐后酒。
然后坐在沙发上,慢慢地感受消化,房间里还是有牛尾汤味道。她会总结一句:
“好幸福啊!”
两个人的日子说到底,也就是这样过:一日三餐,起居坐卧,而已。
3
很多人经常会有这样的疑问:同样不太富裕的物质生活,为什么有的人就能过得有滋有味?
《浮生六记》里,沈复以为:贫寒之士,从起居饮食到衣服器皿再到房舍,都适宜俭省而雅洁。于是:
他爱喝点小酒,不喜欢布置太多菜。他妻子芸便为他置备了一个梅花盒:拿二寸白磁深碟六只,中间放一只,外头放五只,用灰色漆过一遍,形状摆放犹如梅花,底盖都起了凹楞,盖上有柄,形如花蒂。
把这盒子放在案头,如同一朵墨梅,覆在桌上;打开盏看看,就如把菜装在花瓣里似的:一盒六种颜色,二三知己聚会喝酒时,可以随意从碟子里取来吃,吃完了再添——很精巧方便,也省得摆一桌。
沈复的小帽领袜等衣服边角,都是芸自己织作的。
衣服破了,她便有法子移东补西,总之能让衣服整齐洁净。衣服颜色大多取暗淡,这样比较耐脏。既能出去见客人,也能家常穿着。
他们一家住萧爽楼中时,嫌这地方暗,用白纸糊了墙壁,就亮了。夏天楼下开了窗,没有栏杆,看去觉得空洞洞的,无遮无拦。便用旧竹帘代替栏杆。
夏天荷花初放时,晚上闭合,白日盛开。芸便用小纱囊,撮了少许茶叶,放在荷花心;明早取出,烹了雨水来泡茶,香韵尤其绝妙。
总而言之,居家过日子,穷也能过出味道来的。
其实,无论是生活还是爱情,能够支撑自己以平常心对待物质上的贫瘠,或是在低谷时维持两个人的情感,让生活有滋有味、充满甜蜜的,无非是“用心”二字。
过穷日子,也就是要有点好心思。
客栈笔记:你有没有过很穷,但很开心的日子?那种日子痛苦并快乐着,有时候回忆起来都会不经意一笑,那时只盼温饱,不念过去,不求将来,虽然觉得碌碌无为浪费了很多时间,但不曾后悔,甚至怀念。贫穷日子,要快乐比较容易;富有日子,要快乐比较困难。所以,谁也不要去羡慕谁,每个人尽心尽力,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确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