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王大成,今年 29 岁,天津人。
因为家庭条件比较特殊,我相了十三、四次亲都没有成功。
我是回族,选择范围比较小,只能娶回族姑娘。如果娶非穆斯林,就需要她加入我的民族。如果不加入,同为穆斯林的亲戚朋友间会有流言蜚语。
但是加入民族这件事,需要对方作出的改变和付出太多。我觉得感情只有站在平等的角度,才更有利于彼此的交流和相处。 我不希望对方为我改变和付出太多。
除此之外,我也不需要女孩去工作,我希望她能照顾我父母。但在当今中国的主流环境下,让一个中国女孩专心致志地相夫教子,似乎不太可能。
中国女孩都在工作中体现自我价值,不太会把自己的价值体现在家里。所以我把目光放到了国外。穆斯林国家的女孩很保守,她们比较符合我的理想型。
■ 巴基斯坦女性,图/FAROOQ NAEEM
(1)
你敢来我就敢嫁
2016 年,我看了一篇新闻,说中国男孩在巴基斯坦追尾了当地的一辆车,那个巴基斯坦人要求男孩娶他的两个女儿。我由此得到了启发——作为穆斯林,我也可以娶巴基斯坦人啊。
我特意去了解了巴基斯坦人的习俗、信仰和历史,开始努力学习英语。并在 WhatsApp 上加了学英语的群,和各个国家的人练习英语对话。
在其中一个群里,我认识了一个叫艾莎的巴基斯坦女孩。
聊天时,艾莎的声音很好听,让我有点好奇,所以想看看她的照片。但他们国家女生是不能随意让陌生男子看的。
艾莎为此感到很抱歉,说我可以去找她。我半开玩笑地说,「这么远我都去了,如果看上你,可能要向你求婚」。
她说,「你来吧。」
我说,「我来了你敢嫁吗?」
她说,「你敢来我就敢嫁。」
我觉得反正也要去巴基斯坦相亲,索性就订了票 。
但是我请假时没跟单位说实话,只说家里有点事,要出去一个多月。但我跟我妈说,可能要在那边结婚。
因为据我的了解,巴基斯坦的信仰很保守。 如果没有结婚的话,父母是不会把女孩放给你的。也只有女方父母在场时,双方才能见面,根本没有私下恋爱的过程。
所以我买了很多结婚要用的东西,西装和一些小礼品,拿着行李就出发了。
(2)
入境巴基斯坦
巴基斯坦的机场很破,我落地时还赶上了暴乱。
当时新上任的大法官和宗教势力之间起了冲突,造成八千多人的大暴乱,我们被滞留在机场。
过海关时,有一条专供中国人的通关队伍,人很少。其他国家的人排在另一个队伍,却很长。一个法国人质问为什么他不能站在我们的队伍里,保安把他请了出去,说「不好意思,那个队伍只能中国人站在那里」。
这让我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「巴铁」的友好。
■ 伊斯兰堡贝娜齐尔·布托国际机场,图/来自网络
我先在一个中国老板开的华人酒店里住下了。
因为暴乱导致手机信号很差,高速也关停了。原本说好来接机的艾莎家人也没法过来,我只好在酒店里住了一周,等着暴乱平息。
暴乱平息之后,艾莎的表哥们从白沙瓦来接我。白沙瓦位于巴基斯坦的西北部,靠近阿富汗的边境,是全世界第二危险的城市。阿富汗战争期间,白沙瓦曾经是反苏联圣战者的政治中心。现在更是塔利班组织活跃的地区,一年到头,大大小小的恐怖袭击不停。
所以,巴基斯坦首都的人民对那里的人都很排斥。
我住的中国酒店安全等级比较高,门口配有 24 小时持枪保安。他们发现艾莎家人是白沙瓦的,就死命让我回来,两拨人剑拔弩张地把我夹在中间。
酒店的中国女老板吓得不行,问我为什么会招惹上那里的人,毕竟他们待了这么长时间,都不敢轻易去那里。
我原本没有跟老板说实话,只说是来考察项目。这时候逼不得已,只好承认是来跟认识的女朋友相亲。
那时已经是夜里 11 点,老板还是觉得晚上不安全,死活不让我去。我只好作罢,给了艾莎家人 7000 卢比让他们先回去,否则第一次就让他们空手而归不太好。
来巴基斯坦之前,我嘱托了一些朋友,把工作的事、生活账务明细、每天的行走定位和结交的人等等,都交代给了不同的人,以防不测。
这天晚上,我也把当天的情况都反馈给我的朋友。接着我开始制定详细计划,准备自行前往白沙瓦。
■ 白沙瓦街头,图/来自网络
(3)
前往白沙瓦
第二天,我在周边买了一顶破帽子和一件很土的巴基斯坦衣服。我想要穿得像当地人一样,不要引人注意。在那么危险的地方,以中国人的形象引人注意可不是一件好事。
装扮好以后, 我就去坐小巴车。上车时我闭着眼,用帽子半遮住脸睡觉。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,我到达了白沙瓦。
下车后,我换上了中国的衣服,这时我就需要显示我是中国人了。果然,很多人围上来,说我「是中国来的朋友」,还把我请到了白沙瓦汽车站的站长办公室。
我请站长帮忙,查了一下艾莎做裁缝生意的表哥。那里的每家每户,做什么生意都是代代相传且登记在册的。 他一查,的确有这个人。
和艾莎表哥联系上后,我们就约定在站长那见面。我觉得必须在站长这留个印象,知道有个中国人来过,或许会安全些,将来不至于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。
艾莎的表哥来了之后,穿着土色的袍子,蓄着大胡子,很爱笑。我觉得应该很安全,就跟着他走了。
■ 王大成与艾莎的表哥们
在路上,我开车门时不小心刮了一辆车,三个人凶神恶煞地过来。我想出去解释,但他们一看我的面孔,就问「你是中国人吗?」
我说,「对,我是中国人。实在不好意思,我赔你点钱。」
他们本来气势汹汹,一听我是中国人,就拍拍我的肩膀,连说没事,扭头就走了。我觉得很不好意思,似乎在消费中巴友谊。
(4)
初见艾莎
那段时间白沙瓦比较危险,发生过很多自曝和恐怖袭击,所以人们都不敢轻易走动。我也只好暂时在艾莎表哥家里待着,不敢出去。
白沙瓦经常停电,一天至少停 5 次,每次停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,每天如此。一停电就只能用手电照明,特别辛苦。
等了三天后,我终于见到了艾莎。
第一次见面,可谓人山人海。我原本在屋里待着,突然听见一堆人涌进的声音,我知道是艾莎来了。因为那几天一直在养精蓄锐,状态还不错,就精神饱满地出来打招呼。
我先见了她的父母。她爸爸是个足球教练,很严肃,不苟言笑。她妈妈过来拥抱,并且亲了我一下。
她的哥哥、嫂子们也和我礼貌性地握了手。但其他亲戚们都很惊讶,不敢相信艾莎的相亲对象居然真的是个中国人。
■ 艾莎
巴基斯坦人都喜欢坐在地毯上。那天地毯上坐满了人,我坐正座,她爸爸坐我旁边。不一会,艾莎就围着头巾、裹着面纱进来了。她穿了一件旧旧的橙色衣服,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,其他地方全都裹着。
她妈妈让她把面纱摘下来。看到艾莎第一眼我觉得很普通,并没有特别喜欢她。我见过很多巴基斯坦美女,所以那一刻既没有惊讶,也没有失望,只是觉得很正常。
但我观察了一下,她给我倒水的时候水纹很平整,举止很大方,不像是慌乱或者紧张的样子。我觉得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些丘壑的。
临走前,在征得她父母同意后,我拍了一张她的照片。之后又送给她一个很精致的穆斯林牌子作为礼物,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。
(5)
决定结婚
我和艾莎的父母约定了三天的考虑时间,然后给我的家人发了艾莎的照片。我爸妈问我是怎么想的,我觉得虽然没有太多惊讶,但觉得很亲切、很熟悉。可能就是她了。
转天,艾莎的妈妈就领着她嫂子过来了。来了也不说话,就坐着喝茶。因为英语都不太好,我们只能很蹩脚地相互客套。
第二天,艾莎的爸爸也来了,背着手站着。我打了招呼后,他只是冲我点点头,我觉得他可能还是不喜欢我。我当时坐得很直,想体现出自己的气势,不能歪腰驼背让人看不起。
过了一会,艾莎的爸爸让我跟他出去,转身对我说,「我女儿很喜欢你,你想要多少嫁妆,只要能给得起,我都会给你」。
我一直以为是我要给他们彩礼,就想听他给个数,看我能不能承担。没想到最后是他问我要多少钱。
我当时就被感动了,当即说「我一分钱不要,还按照这里最高规格给你女儿下聘礼,我决定跟你女儿结婚!」
艾莎的爸爸当时一下抱住我说,「你就是真主赐予我的好儿子!」
他立刻通知家人准备宴席,我也告诉了我妈要结婚的消息。当晚的庆祝,是我和艾莎见的第二面,之后一直到结婚我们都没再见过。
我们从见面到结婚一共 15 天的时间,只见了两面。
■ 王大成与妻子艾莎
(6)
我们的婚礼
庆祝后的五天内,我都没再接到任何消息。后来多方打听我才知道,因为婚期太短,艾莎家人忙得根本没空理我。
我就给艾莎写了封信,告诉她是命运和真主的指引,让我们走到一起的。第一次见面,我就挺喜欢她,让她安心待嫁。然后,让她爸把信转交给她。
我想把彩礼也给她父亲,就去首都伊斯兰堡取钱。其实他们那里女方给男方钱,男方后面也要给女方。
当时,我准备了四万块人民币,但没有全部从同一家银行取。因为我担心银行和恐怖组织有勾结,就五千、八千、九千地分批次凑齐了这四万元,藏在全身上下各个地方。手袖里、鞋垫里、腰带里、帽子里、书包的口袋里都装满了钱。
一开始我们原本选了个清真寺结婚,但清真寺在恐怖袭击中被炸了,我们只好选了一个废弃的小酒店,在那里举行婚礼。
岳父安排了两个人,持枪站在门口,所有宾客进来前都要检查一下。 他家楼上还有射击孔,可以观察和射击。
结婚的仪式持续了三天,第一天是宗教性的民族婚礼,第二天休息,第三天是正式婚礼。
正式婚礼那天我起得很早,以为和中国一样会有人来接我。但直到晚上 7 点都没人理我,我穿着正装,像待嫁的女人一样,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。
快 8 点时,终于有车过来了。
我一出场,人们就开始尖叫,围着我跳舞、撒钱,进行各种各样的仪式。
他们特别喜欢吃高甜的食物,不知道谁往我嘴里塞了一个印度汤圆,甜到齁。我好不容易咽下去了,又过来一个漂亮女孩,往我嘴里再塞一个。
我们把礼仪走完后,已经晚上 12 点多了,他们把我俩安置在一个破败的小房子里,那是我们的婚房。岳父还搬来了两个大箱子,大的装艾莎的衣服、鞋子和生活用品,小的装她的首饰。
他告诉我,「从今天起,我女儿和这些东西就全部归你了,她做错了事情,你可以说她,但不要打她。」
■ 王大成与主持民族婚礼的阿訇
(7)
婚后生活
半个月后,1 月 8 日,我们回了中国。我老婆对中国的一切都很好奇,她觉得中国人都很漂亮、很友好,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年轻。
两个国家的文化,经过证实,果然还是很有差异的。
他们的思想就是这个月的钱赚够了,就去挥霍、休息了。等下个月没钱了,再开始赚下个月的钱,做事没有任何规划和条理。
我媳妇也一样,她从来不规划自己的任何事,都是听我的。我换下来衣服,她就给我洗,我起床,她就帮我叠被子。但问她今天准备干什么,她就不知道了,一切只是听我安排。
一开始会很爽,可以尽情泼洒我的大男子主义。但时间长了就像是养了闺女一样,很累。
■ 王大成与妻子艾莎
甚至她来月经都需要我提醒。因为那时候准备要宝宝了,需要调养身体,我必须经常问一下,她才会想起要注意。
一开始我们相敬如宾,因为不熟悉,所以很恭敬。自从吵了一回,撕开这个口子后,突然间觉得吵架好有意思,就开始天天吵架。我们吵架需要查字典,因为我英语很差,中途总会遇到说不出来的单词,就需要翻字典,再接着吵。
因为我经常出差,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爸妈在陪她。我们会打电话聊聊天,也会一起做手工,她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。
有一天,艾莎突然把验孕棒给我,说是给我的礼物。我一看,是怀孕了。12 月 11 日,我家闺女出生了。
■ 采访完十天后,王大成的闺女出生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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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哲:
艾莎平时经常会出去逛街吗?有机会交朋友吗?
王大成:
平时不出去逛街,她不爱逛街。我特别希望她能出去溜达溜达,但她不去,在这没什么朋友。
爱哲:
她有没有尝试发掘一些在中国的生活方式?
王大成:
有,因为之前备孕的时候,大夫让她多运动,我给她报了个瑜伽班。她在那里有一些朋友,但怀孕之后就再没去过。
爱哲:
后来回去过巴基斯坦吗?
王大成:
去年8月份,我们结婚后不到一年时又回去了一次。
环境没什么变化,但我在那里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。无论站起来还是坐下去,我岳父和艾莎的哥哥们都会扶着我,妹妹们会过来给我扇扇子,早晨起来有 4 个杯子放在我面前,分别装着果汁、茶、奶茶和可乐,想喝哪个就倒哪个。
早餐是奶油、鸡蛋、鸡肉、咖哩土豆,还有面包、果酱什么的,都准备好了才会叫我下来。我媳妇帮我裹好,我和我岳父一起吃完后,我岳父问我「吃饱了吗」,然后就摆摆手,让女孩们过来撤了。天天都是这种状态,被照顾得特别不适应。
爱哲:
因为之前你也说过,中国女孩特别有主意、很独立,哪种状态你觉得是最好的?
王大成:
都挺好的,各有各的生存方式,只能说艾莎的性格比较适合我,适合我的想法。
我觉得中国女孩特别辛苦,尤其是事业型的女孩生完孩子后,要工作,又要带娃,还要操持家务,我觉得这样很辛苦。但我特别希望艾莎能跟她们多交流些,有自己的主断。比如不会问我,今天吃什么,今天穿什么衣服,买什么比较合适。我希望她能有点自己的主见。
客栈笔记:如今的爱情不分年龄,不分国界,不分种族,甚至不分性别。所以我爱你的几率是七十亿分之一,你爱我的几率同样是七十亿分之一,那么两情相悦的几率是四千九百亿分之一。倘若没有精神上的共鸣,就算近在咫尺都不过是逢场作戏,所以一切都随性自然,但愿你结束单身,必定是因为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