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,我十八岁,在外地上大学。
等我接到信赶回外婆家时,外婆已经下葬了。
我自然是不信的,不顾所有人的阻拦,焦急而执拗的找寻外婆,在灶台,在村头水井边,在白菜青翠豆蔓森森的菜园。
傍晚,就坐在门槛上,搂着总跟外婆形影不离的土狗大黄,盯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霞,等待勤劳的外婆背着背篓披着彩霞归。
直到一天,我听到一声清晰而幽怨的长叹。环顾四周,只能是大黄,居然是大黄,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一条狗的叹息。我才发现那个平时追鸡偷蛋,不时在外婆腿边撒泼打滚的大黄,已然骨瘦如柴毛发稀疏。我摸了摸它,它暼了我一眼,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闭上眼,逐渐冰凉。
这一刻,我终于明白了,以后村头的树下再也不会有一个身影,喜滋滋的揣着赶集买的麦芽糖翘首企盼了。
推开吱吱嘎嘎作响的房门,再也听不到那个温暖而宠溺的悠长声音:“丫头,你回来了……”
月底栖鸦,再也不会有人在烟熏火燎的灶台为远行的外孙女煮鸡蛋了。
在外婆一周年祭那天,我用奖学金给外婆买了一双鞋,外婆的好姐妹给外婆唱了一首祭歌:天给你绣花衣服,地给你暖暖的床,降下来的暴雨啊,开出花儿,结出果儿……(土家族女性很擅长在人生重要的典礼上边哭边唱,哭嫁,哭丧等等,让听者心安而后又能回味出一些哲理。土家族没有文字,可能只能以歌的形式延续对生命的认知吧。)
突然能够理解生命这种坚韧的绵延的力量了。
外婆并没有离去,她始终在我心底,在我生命里如影随形,像河流像星辰像火焰,如歌如泣。一个生活简单,庄严若水的土家族对生命的理解,更接近大地的本源。
客栈笔记: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人生原本就聚散无常,亲人相逢相离,似乎自有冥冥之中的定数,至少彼此曾坦诚面对过,用心珍惜过也就无愧于心了。但愿每个人都不要过于悲伤,留住相聚时的美好片段人生就足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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