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曾祺《多年父子成兄弟》,写得很是动人。
但奇怪的是,汪曾祺的父亲好像只在他17岁之前存在。
汪曾祺后来出去读书,西南联大、上海、北京、张家口做右派,所有人生故事,父亲都缺席。
他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,没有见父亲对他资助,甚至也没有见到一句安慰。
汪曾祺甚至给他的保姆写过一篇小说。而《寂寞与温暖》里,也有他妻子的影子。
但他为什么,再没有提过一次父亲呢?
朱自清《背影》,是写父爱的名篇。
但我当年读时,已经觉得别扭。网友@木鱼问茶 有个评论,几乎就是我的心声(也比我写得好),偷个懒,直接抄过来:
我常常想:朱自清的《背影》,难道真是写父爱?
一生多少大事,只给儿子买一次橘子儿子已经念念不忘,难道不是恰好说明日常父爱的缺位?
最后一段“情郁于中,自然要发之于外;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”,怒“发之于外”发给谁呢,难道不是妻子儿子……
那一代文人的隐忍,或许都深藏在他们没有写的空白里。
还有许地山的名篇《落花生》。
种花生,是母亲的倡议。买种,翻地,播种,浇水,施肥,是姐弟们一起做的。
最后收获,请父亲来尝尝落花生,“晚上天色不太好,可是父亲也来了,实在很难得。”
请!可是!也!实在!很!难得!
你品品这几个词。
父亲在大家的日常生活中是缺失的,他不参与大家的劳动和活动,过收获节还要郑重其事地去请他。
他不来是应该,来了是惊喜。
然后他讲一番大道理,大家都还要凛遵,要把他的话深深印在心上。还要郑重其事专门写文记之!
这样的父亲,是好父亲吗?是个合格的父亲吗?
为什么会这样呢?
为什么总是会美化父亲呢?
我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:
父亲其实不爱、起码是不够爱我们。父亲其实是个庸常之辈、甚至是个混蛋。
美化父亲,是因为我们内心一直住着一个小孩子。
他需要一个全能的父亲,爱他、陪伴他、保护他。
这个小孩子,总是隐忍,习惯原谅,擅长从黑暗中发现一点微光。
一直忽视、甚至虐待他的父亲,偶尔给了他一块糖。
那一点甜,他记了一辈子。
Ps.
父亲去世后,我也曾写过文章怀念他。
直到他去世四年后,我做了一个跟他争执的噩梦(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),从梦中惊醒,才开始承认,他给了我多少伤痛。没有父亲的父亲节。
客栈笔记:那些从小得到原生家庭支持、理解、给予爱是多么幸福的事,破败的原生家庭关系是很多人这辈子都难解脱的牢笼,它生根于骨血里,让你死不成,活不好,想要后天的治愈实在是奢侈的事情,因为他们单是摆脱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,就已经竭尽全力了。因此,他们不停地走向更远的地方,是源于潜意识里对亲密关系的失望和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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