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太喜欢家庭聚餐的原因是海鲜过敏。
不知为什么,亲人总觉得这病会突然消失,每过年就会试探我。比如偷偷往水饺里加虾仁,或很强硬要求我再吃一块试试。
我每次都很痛苦,舌头和喉咙巨痒,嘴唇肿得像香肠,然后拼命喝水。他们看到这样也只好叹气,不再搞我了。
只是过个一年半载,又会情景重现。
后来我终于发现,好好和他们解释“我吃海鲜是一定会过敏的,且不会随年龄增长改变”是没有用的,我得设个局让自己解脱。
于是有一次,我狠心吃了一整只虾,然后往地上一躺。
从这滚到那,从那滚到这,嘴里不停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,为了让演技更加浮夸化,我还加了全身抽搐和双腿乱蹬的特效。
那次效果拔群,但也装过了,有个我不太熟的亲戚还差点叫了救护车,我赶紧收敛些,才算死里逃生。
从那以后,我可爱的亲人们终于知道要让我离海鲜远一些了。
这倒没完,后来我又有了别的烦恼。
自那以后每次过年,我爸总特别器重我,倘若有稍微陌生些的亲戚在场,他一定会表示出“全体注意,我家卡比兽吃海鲜过敏”的意思。
补充下,我老家在舟山,有些饭局是全海鲜宴……
“海鲜过敏”就像颗核子飞弹,然后桌上就沸腾了,各种长辈会迅速调换菜品的位置,把各种肉推到我前面,把海鲜弄得远远的。随后会开始感慨“小小年纪太可惜了”“吃点能吃的吧”“有什么想吃想喝的都告诉我,没关系”
饭桌上会开始漫长的“吃哪些会过敏→过敏会怎么样→国内对过敏束手无策→孩子真可怜”这样的话题循环,据我经验,聊到一顿饭结束是足够的。
这让我有种得了绝症的错觉,那些一个个拿着蟹腿和皮皮虾的大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,随后我全程成为饭局的焦点,感觉自己会随时暴毙而亡。
以前老家总有见不完的亲戚,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。
我不太开心,一次就冲我爸发火,说他能不能别每次都说我过敏,会让我很烦。然后我摔碗而出。
我在饭店楼下一辆车旁边蹲着吹风,我爸下来,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。
我就骂他,骂他多管闲事,骂他从不顾及我感受。
骂着骂着我就哭了,我说我感觉自己就像只动物园里的猴子,我说以后过年我要在家里一个人过。
我问,为什么我和别人就不一样?
我爹是暴脾气,从小到大没少和我对喷,但那次他也不知道说什么,掏了根烟。然后这辆车旁边一对奇怪的父子,我哭我的西湖泪,他抽他的利群烟。
他沉默着把一根烟抽完,见我哭完,就说我们上去吧。
我不上去,他口气一软。
“你最后一次过敏太吓人,我也是不想让你沾海鲜。”
年少时的我就是这么蠢,换作现在杀我头我也不会上去。
上去后他换了位子,坐在我旁边,然后我们把那顿饭吃完了。
以后的每次这样的情况,他都会坐在我旁边,后来我知道为什么——每有亲戚帮我夹海鲜,他就用筷子帮我把海鲜夹到自己碗里,一口吞了。
亲戚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,他笑着说这个好吃这个好吃,我就喜欢吃这个。
有次我爸喝大了,站起来吹牛逼,已经开始胡言乱语。
这时有个亲戚帮我夹了只虾。
然后,摇摇晃晃的他把酒瓶放下,夹起我碗里的虾,在所有人注视下剥了半天,一口吃掉。
他一脸通红看着我。
“好吃。”
我想,他当时明明已经不清醒了,但帮我吃掉海鲜,已经成为本能的习惯。
从某些意义上来说,这也是一种过敏吧?
作者:邱雷苹
客栈笔记: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……父母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表达爱,不知道你在想什么,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,他们也是第一次在当父母,他们在努力了,希望彼此都能多一点理解和包容,真心才会被善待,生活才值得期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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